抱花的鼹鼠

【双花/伪聊斋paro】荒村折枝


·he信我




同所有神鬼志怪小说的开头一般,在孙哲平进京武考生涯的开头,在京郊一座荒庙里,他遇见桃花妖。

夜色浓重,繁密花叶间白色身影一掠而过,枝头震颤,桃花成缀飘落来迷他的眼。

妖气。他手执酒杯,却即刻放下了,脊背微绷,指腹来回摩挲着刀柄。和那妖物对峙半晌,夜风也止息,恍惚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,这柄刀甚至从未杀过人,他并不知道如何直面一只妖精。

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,他久坐在那里,直到腰背都酸痛了,依然无事。他重新掂起酒杯,正怀疑方才一眼是否看错,忽而头顶传来一声怒吼,似山崩地裂,紧接着翻下一具青面獠牙,没有瞳仁的眼珠直勾勾吊在孙哲平脸前。

惊吓之余,他毫不犹豫,上身后倾,一刀朝那妖怪头上劈去——却劈了个空。

惨白月光下,三尺刀锋穿透妖精半透明的身躯,毫无刺入皮肉的真实感,晃晃悠悠打在地上的,只是刀影。

孙哲平似乎听见妖怪笑了,对方在月色下慢慢散开,烟雾一样汇流到他对面的石凳上,接着化作人形。

“你不怕我?”桃花妖说。

“当然怕,”孙哲平实事求是,“我听了不少妖怪吸人精气的传说。但是怕也要拿刀。”

妖怪便真真切切地笑起来,或许妖族都长得好看,他长发半束,用一桃枝插着,白衣映着月光摇摇曳曳,身下没有影子:“我不过是还未修炼成形的一株桃花,百年前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把他的故事讲给桃树听,我便渐渐有些知觉,懂点法术,可也干不了谋财害命的勾当。”

孙哲平道:“那么你深更半夜出来吓我,为了什么?”

妖怪道:“不为什么,我尚未修炼成形,需要依附本体存在,不得离庙。庙里生活单调得很,附近的妖精也少来看我。要是有人投宿于此,我观察他们的行为仪态,胆大的,便吓上一吓,胆小的,便要他们给我讲故事听。”

孙哲平失笑:“这样,你吓完了,我可以回房了么?”

“不行,”妖怪有点着急,伸手想拽住他衣角,却只是直直地穿过,“不行,你现在不能走。”

他又解释道:“你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我吓昏的人,我厌倦了同那些胆小的书生谈话,你得留下来陪着我。”

“没有这样的道理。”孙哲平收起刀,转身打算回房,“今日已经耽搁了太久,明日还要准备上京,在下先告辞。”

妖怪没有阻拦他,只是他踏进门槛的一刹那,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
第二日孙哲平醒来,便下了大雨,狂风暴雨倾盆而下,灌入破庙房顶的多处漏洞,浇在他脖子上。他抬眼朝窗外望去,桃花被风雨吹刮得七零八落,样貌很是凄惨。

桃花妖孤零零坐在枝头,他不会淋湿,自然也体会不到孙哲平被浇了一头一脸的苦恼。

“天气这么差,不要赶路了吧。”桃花妖说,“留下来陪我。”

“你搞的鬼?”孙哲平披上外衫,抹了一把脸上的水,质问道。

“什么?”妖怪无辜地睁大了眼睛。

孙哲平叹气:“你看看周边天空万里无云,就知道做戏也要做得像些了。”

“……哦。”妖怪泄气地挥了挥手,沉沉压在荒庙顶端的黑云即刻散去,露出大好阳光,“可是我只有这点法力。”

孙哲平前一天早已收拾好行囊,此时拎着走到了屋外。他出去的这点工夫,桃花妖已然消失不见。

他猜测对方是带着羞惭躲起来了,走过去敲了敲桃花树的枝干,半天没反应,于是他又摸到树枝,打算折下来一根。

“你干什么!不许动!”妖怪气恼地现身,原地转了两个圈,“你要走,走便是,何苦白白地来折辱我!”

“你很孤独吗?”孙哲平突然问。

“我……”桃花妖咬了咬嘴唇,眼角闪烁一点莹光,“我……不,不是。是因为我发现,如果有人对我讲些什么,我的修为就会提升,一旦能够成形,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。是因为这样,我才想让你……对我讲讲话。”

孙哲平无意去拆穿,只是隔着虚空,握了握妖怪的手。他把刀和行李放在一边:“说什么都可以?”

“……什么都可以。”妖怪愣了愣,道。

他便讲给他听。孙哲平年少游历,江河大海都有泛舟痕迹,除了妖精见得少外,形形色色人群见得倒多。此番进京是为武考,博得一个虚伪功名,再图为国施展身手,闯到千军万马中去,他乐意。

他讲绯红的沙漠和冰蓝的雪山,飞鸟找不到合适的落脚地;江南脉脉流水历历黑瓦,京都城外冬有朔风,城内元宵铺彩张灯,金碧辉煌的灯会,夜里风尘女在城墙上跳舞;南疆人带着古怪兜帽,会炼蛊也会吹骨笛。

妖怪入神地听着,二人不甚注意时间流逝,孙哲平期间嚼了点干粮,并不心焦行程。直到黄昏落幕,桃花妖忽然如梦初醒般,抓了一下他的手。

孙哲平惊讶道:“你……”

他还没惊讶完,妖怪就揽过他的脖颈,抱住了他:“我好像……能摸到你了。”

孙哲平本是同情妖怪,才留下来陪他讲这些,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成形。他一时间怔住,任由对方抱着自己,长发蹭着他颈窝。半晌,他意识到眼前是个几百岁的男妖,半哄半劝才说服妖怪松手。

“既然你已修成正果,”孙哲平正色道,“那么我也该继续赶路,放我走吧。”

妖怪看着他,眼神像是不舍,又像哀求:“你可不可以带我走?”

孙哲平愣了愣,道:“我不需要身边多一只妖精,你应当去找你的同族。”

“带我走!”桃花妖又扑上来抱住他,“除了你,我不再认识任何人了。”

“这话说得不诚实,”孙哲平笑着推开他,“我并不是你见过的唯一一个人。在不害人的前提下,你可以去找人相伴,但不是我。我有很重要的事做,告辞了。”

他打定主意夜晚赶路,弥补白天耽误的时间,此时再不出发,恐怕不能按时抵达京城。出他所料,妖怪居然不再苦苦纠缠,而是难过地站在原地。

沉默了一会儿,桃花妖伸出手指,在他的衣服上轻轻写了几画。

“……这是什么?”孙哲平问。

“我的名字。妖族自出生以来都有天地赐予的姓名,但是不能轻易告诉他人,即使是其他族人也不可以。一旦说出,就意味着……”桃花妖没有继续往下说,他抬起眼睛,“……再会。”

孙哲平跨出庙门,再回头看时,妖怪又消失了。他不知道对方获得自由身之后究竟会去哪里,只是怔怔地,在衣角又勾画一遍那个名字,张佳乐。





之后武举,孙哲平并未考中。满朝满野结党行贿,于武举一事也不例外。考官频频使去眼色,奈何孙哲平铁了心地不接,一来不屑此种手段,二来他游历多了,身无分文,空负一身武艺而已。

考不中,便转首。他又独身潇洒在人间走了三年,结识一干好友,然而皆如风转流云,须臾间聚与散去。有时候仰望明月,会想起那只妖精,想到对方也许好奇地遥望同一片月光,行走在同一片山河,他觉得有些玄妙的联系永远不断。

武举三年一次,孙哲平打定主意,仍然再去碰碰运气,还不成功,就投军营去了。

行至京城荒郊,他能远远瞥见当年的破庙,尽管知道张佳乐可能早已离开,可还是径直到了庙前,推开朱漆剥落的门。

出人意料的,那门虽然破旧了,门环却没有落灰,残余金漆的地方甚至锃亮耀眼,再抬首望,檐上的屋瓦被东拼西凑,补缀得完整。

简直像是有人住的地方。孙哲平心里涌上无数猜测,而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刹那,所有猜测都回归一处——

张佳乐受了惊吓一般站在院子里,雪白袖子挽起,双手提了一把苕帚,呆呆地望着他。

孙哲平一时间也愣了,他保持推门的姿势,直到张佳乐的扫帚啪嗒一下掉在地上,他才回过神来,找到自己的声音:“你……还留在这里?”

“为什么我的心会痛?”张佳乐说。

“什么?”

“为什么我的心会痛?”张佳乐喃喃地重复一遍,“自从它长出来以后,就一直在痛。见不到想见的人,听不到他的声音,心会痛,这我明白。可为什么现在我见到了,还是会难受?”

“我……”孙哲平不知作何回复,朝前几步,靠近妖怪一点,尽量诚恳地说,“对不起。”

他将行李和刀搁在石桌上,身后张佳乐还在追问: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高兴,”孙哲平转过身说,“因为很高兴他来了,可是他又会走。”

“是这样吗?”张佳乐说,“那你知不知道,我会的术法比以前更多了,我很容易迷住他,让他留下来,永远陪着我?”

孙哲平一笑:“你不会的。”

“回房间去吧,在这里住一晚。”张佳乐忽然变得兴致缺缺,他在石凳上坐下,一手支着头,“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。”

暮色四合,孙哲平看了看天色,依言在庙里住下。他临窗独酌,窗外渐渐暗下来,又变得光明,繁星与弦月静静观望。

春夜里最怕寂寞,也最怕花香。院子里桃花的香气浓郁起来,即便是壶中酒也沾上几分。孙哲平蹙眉,看张佳乐坐在窗沿上,一袭桃红轻衫,眼里缠绕雾气,身后月光如水。

“孙哲平……”张佳乐悄然走到桌前,俯身凑近。妖族极擅长魅术,其中狐妖尤甚,一颦一笑动人心魄,可是花妖与他们相比,并不逊色。

孙哲平感到花香越来越浓,几乎令他窒息,冥冥中却有个念头,眼前这只妖才是唯一的出口,最后的解药。张佳乐缓缓握住他的手,与他十指交扣,轻声附在耳际:“你是不是很想要我?”

孙哲平怔怔地看着对方,点头说是。

张佳乐吻了吻他的侧脸,又说:“那你愿不愿意陪着我,永生永世?”

像沉入了无边的水底,水却是暖融融软绵绵,轻波托着他闲适地游荡,就这样慢慢死去。然而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挣扎,扑腾水面激起不甚明显的浪花,奋力想把他拉出水底。

孙哲平正要回答,张佳乐却伸出手指抵住他的嘴唇:“等等。”

张佳乐半搂着他,问:“最后一个问题,我叫什么名字?”

一双清亮的眼眸直望进孙哲平的眼睛。“张佳乐,你是张佳乐。”他毫不犹豫地答。

他想起了一段话:“……妖族自出生以来都有天地赐予的姓名,但是不能轻易告诉他人,即使是其他族人也不可以。一旦说出,就意味着……”意味着心有所属,情有所牵,可以把心交给对方。

“原来你记得。”花妖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话,周围的桃花香瞬间退散,月色由暧昧回归皎洁,幻象消失了。

孙哲平即刻清醒过来,他们的手还相扣着,张佳乐坐在他怀里,但是情欲的气息了无踪迹。

“答应了你,会怎么样?”孙哲平问。

“会……受魅术禁锢,到你死为止,都要陪着我了。”张佳乐垂下眼,“说这个有什么用?你该庆幸自己还记得我的名字。”

“我没忘记过。”孙哲平说。

张佳乐身子一颤,胡乱扭头掩饰过去:“总之,你赢了,你明天就可以走,我不会再纠缠你了。”

“多谢。”话音未落,怀中人倏然间消失,春夜重归寂静。孙哲平掂起酒杯,才发现指尖有些抖,又发现那是因为心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,无论如何平息不下来。

……这一次总不是因为魅术。他兀自想着,把壶里的酒饮尽了。

翌日清晨,孙哲平步出房门,院子里空荡荡的,夜里新积的落叶无人清扫。

张佳乐迟迟不现身,他想着同对方道个别,再劝几句,便上前摇了摇那株开得正盛的桃树。

“做什么?”几缕青烟汇聚成一个张佳乐,板着脸看着他。

“我想问问你,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。”

“妖有妖的办法。”张佳乐打个欠伸,懒懒道,“这附近有千年树精,擅长给别人算命,我请他算算你会不会来,他说你一定来,但不知道什么时候。

“左右我无事可做,就在这里住着了。”他烦躁地转过脸,又道,“你不要多想,走你的路罢,我以后,不会再等你了,死也不等你。”

他说得咬牙切齿,孙哲平却笑起来。张佳乐气得冒烟,恨恨道:“我真的不会再等了,我发誓!你不过是个有些讨妖精喜欢的人类,这样的人全天下哪里没有!你别想得太美!!”

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,张佳乐和院子里那棵桃花树竟然当场消失,一丝痕迹不留。孙哲平站在空旷的院落里,一点点收敛起笑容。

但是他并不是很难过,跟张佳乐想的一样,孙哲平这样的人,没有什么能牵绊他的脚步。





军队经过京郊时,停下来准备作一夜休整。火堆逐渐燃起,如果有人目力极远,应当能看见千里之外,与这支军队对峙的地方,同样篝火棋布。

还差些时日开春,北方的风吹在脸上总是料峭。巡防将士披着铁甲,手执火把在营里穿梭巡逻,一派严整气象,可无论是躺着的,站着的,在走的,骑马的,皆心有戚戚,这个王朝的气数,正日复一日地衰微。

一人步出了营房。

“做什么?”火光打在他脸上,巡防将士一惊:“孙将军!”

孙哲平抬手制止了他:“我一个人出去转转。”

“是,”将士应声道,“只是大战在即,请将军多加小心。”

“知道,你去吧。”孙哲平骑上马,尽管心里明白不应当,还是向记忆中的方向飞驰而去。

距上一次回到荒庙又过了三年,武举再次落榜后,他回家乡入了行伍,恰逢战事连绵,四处征战,三年内战功显赫,累积上去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将军。

庙宇映入眼帘,孙哲平下了马,摸到门环上没有灰尘,便已有几分了然。小心翼翼地开门,天色阴沉沉,借着微弱的光,他看见一个人影伏在石桌上。

庙内佛龛前点着香烛,静谧安然的气氛笼罩。他在石凳上坐下,桃花妖没有惊醒,几绺长发垂下来遮在脸前,被孙哲平一一拨开。

妖也需要睡眠么?他观察了妖怪一会儿,看不出个所以然来,心却仿佛被什么蜇了一下,轻微的刺痛感。

夜已经深了,孙哲平决定不再耽搁,起身打算离去。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问道:“这样就走了吗?我还以为你要亲我。”

他转头,正要开口,眼前妖怪抢白道:“我……我才不是一直等你!我只是恰好路过,恰好!”

“知道了,”孙哲平已经坐在马上,握着缰绳笑道:“我也是恰好路过,现在该走了。”

“不要!”张佳乐瞬间出现在马前,双臂张开拦住他,“你会死的!”

孙哲平瞳孔一缩,然而只是静静地看他,等着下文。

“老树精告诉我,当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,你就快死了。”张佳乐飞快地说,“傻子都知道你要去做什么,这个王朝不过是他人的所有物,不值得你为之拼命。你不要走好不好?我不想看到你死。”

孙哲平无奈地下马,站在桃花妖跟前,伸手环住了他:“谁说我一定会死?你们的术法也有不准的时候,我答应你,一定活着回来。活着回来,安顿好所有的事,我们就一起去走遍大江南北。”

“你真的要去?”

“真的。”孙哲平认真地答,“不是为了当权者,而是为了黎民。”

“那么只有这一个办法了。”张佳乐像是下定了决心,推开他,后退几步,“以深爱之人的性命,来破除命格桎梏。”

桃花妖的身体如同初见时那样,逐渐变得透明,月光可以穿过,体内一颗莹白内丹疾速旋转,吸收尽一切生命力。

“你做什么?”孙哲平惊道。

张佳乐冷静极了:“用你们凡人的话讲,一命换一命。”

话说到一半,孙哲平却牢牢攫住他的手腕,用力把他甩到墙上。这一下摔得狠辣,张佳乐吃痛地张牙咧嘴,内丹的光芒刹那间疯狂闪烁,又黯淡下来。

孙哲平恶狠狠盯着他:“你是疯了吗?!”

“我能看见你的命格,那是将死之人的命格……”张佳乐轻声说,“你不应该死,即使为了天下也不应该,让我来代你吧。”

“可惜你没有这个资格。”孙哲平冷冷道,“深爱之人?张佳乐,不要自作多情,你不过是个妖精罢了。”

张佳乐眼眶倏地红了,他撑着墙面,狼狈站起:“你……”

“你听好了,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,因为,”孙哲平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不会死,我也不爱你。告辞。”

说罢,他翻身上马,绝尘而去。





桃花妖寂寞地蹲在屋檐下,数着下坠的雨滴。无关法力,这是个真正的雨天,可以让人自由悲伤的好时候。

那场震彻山河的血战已经过了些时日,张佳乐竭力保护着荒庙,可它还是免不了变得更加残破,战火将息,献祭了无数生灵以后,新的统治者终于君临天下。

这段时间日日有流民于荒庙落脚,他尽量提供给他们庇护,但是今天他不愿意。他把庙宇隐藏起来,一心一意等着一个人。

老树精说,如果那个人愿意归来,那么便是今天。

木门吱吱嘎嘎发出了沉滞的响声,张佳乐站起身来,孙哲平从来不敲门,他要是想进来,就会慢慢地开门。

他迎来了一个游魂。

游魂摇摇晃晃地踱进了庙内,他披挂着破烂的衣甲,满身血迹,后心攒了三支羽箭。显然是很不适应新的生活状态,他行动迟缓,目光里一片空白。

“你食言了。”张佳乐叹口气。

“我……我怎么了?”游魂不明所以地问,“我为什么到这里来?”

“你说过你不会死。”

“我死了吗?”

“你……”张佳乐拿他没办法,他们俩都站在瓢泼雨里,可只有张佳乐从头到脚淋得透湿,“过来,跟我进来。”

游魂顺从地走到屋檐下:“为什么我要到这里来?”

“因为你……我怎么知道为什么,”妖怪无奈道,又转了转眼,戏谑笑容浮上脸颊,“因为你喜欢我。”

“我……喜欢你吗?”游魂说,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
“我会让你记起来的,如果记不起来,我就一直陪着你,我们慢慢找。”张佳乐想抬手摸摸他,却穿过了一片虚空,“你现在最想知道什么?”

“我是谁?”游魂毫不犹豫地问。

“孙哲平,你是孙哲平。”张佳乐毫不犹豫答。

仿佛打开了某种机关,记忆的洪流倾泻而出。这种感觉并不好受,孙哲平觉得全身都被挤压、被重塑,紧接着灵魂拥有了实体,重重降落到地面。

“我去请教过一些修为高的妖精,他们告诉我,魂魄如果不能找回记忆,便要步入一般行列,受轮回之苦。但是一旦失去了记忆,魂魄很难找到能帮助他们恢复记忆的人。”张佳乐得意道,“你该庆幸我还记得你的名字。”

他们靠得极近,彼此呼吸交织,是活生生的、幸存下来的气息。即使经历过这样多的等待,这样多的离别,什么都能在一刻内消弭。

“你会忘吗?”孙哲平揽过他的肩膀,笑着说。

“我不会。”桃花妖扬起眼眸,温柔地看他,“我也不会再等你,再让你陪着我了。”

孙哲平刚要说话,张佳乐适时制止了他:“让我说完!”

“这一次,让我陪着你,我们去看你说的沙漠和雪山,塞北和江南。你甩不开我的,永生永世。”

“好,”孙哲平说,“那么,不再有轮回,永生永世。”







End.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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